第6章 买雪糕的少年

    李绾幼还在恒远高校门口卖雪糕，她的三轮车被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学生们纷纷换了现金挤在她的三轮车前要买冰棍，还有不少人拿出手机想加微信，李绾幼回答没有手机时，那些人都认为是被李绾幼用这个借口给拒绝了，悻悻地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今天冰棍已经卖完了，明天再来吧。”李绾幼擦着汗盖上了已经空空如也的两个小冰柜的盖子，她坐在小摊的后面等着围堵在附近的学生散开，否则她的三轮车开不出去。

    此时已经是夜里11点了，附近的小摊贩早在半个小时前纷纷收摊回家了，周围的学生慢慢散去，三三两两的往外面走。偌大的校门口只剩下了李绾幼的三轮车，和一个少年。

    李绾幼的三轮车停在路侧，那少年就在另一边的石阶上坐着，正对着李绾幼的三轮车。中间是空旷的道路，李绾幼坐在小板凳上，面前是三轮车，从她这个视线看不见那个少年。她抬头时看见周围变得空旷无人，便站起身欲走，刚一起身，就看到了对面坐着的人，两人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那少年给人的感觉干净俊逸，白白的皮肤，身上一件灰白衬衫，一条黑色的工装短裤，帆布鞋。额前黑色的碎发拨到了一边，笑起来更是澄澈明净，令人豁然开朗。

    李绾幼见多了找她搭讪的男人，早已对这种情形产生了免疫，也没兴趣搭理那些人。

    但是眼前这个人，她停在了三轮车面前，看着他。

    他的眼里没有其他男人看她时的那种肮脏和龌龊，他眼神清明透亮，没有一丝世俗的欲望。

    少年站起身，个子比李绾幼高出半个头，他走上前语气轻松地感慨：“终于等到全部的人都走了，现在只有我了。”他掏出一张100元放到李绾幼的冰柜上面，笑道：“我要买一根冰棍。”

    “已经没有了。”她不相信他不知道冰棍早就卖完了的事，李绾幼静静地看着他，看他接下来还会做什么。

    少年却并没有把钱拿回去的意思，说道：“没关系，冰棍明天给我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这么多钱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每天都过来拿一根冰棍，拿到你不用找我钱为止。”

    李绾幼不客气地把钱收了起来。

    少年笑道：“我叫闰辰子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    李绾幼没有回答他，而是上了三轮车，慢慢地往前面开。

    闰辰子跟在旁边，说道：“既然你不告诉我，那我就跟李恩许一样，叫你姐姐了。”

    李绾幼看了闰辰子一眼，“你是李恩许的同学？”

    “一个班的。”闰辰子顿了一下，问道：“姐姐，你为什么不跟李恩许一样去学校读书？”

    “我没钱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李恩许的姐姐吗？李恩许都能去读书，你不可以吗？”闰辰子看向李绾幼，见她不说话，便转移了话题，“姐姐，你今年多大了？”

    “17。”

    “我16，你还真是我姐姐。”闰辰子笑了，又问：“姐姐，你没有手机吗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闰辰子若有所思，“现在没有手机很不方便的，姐姐你摆摊的话，弄一个收款码也很方便。”他看向李绾幼，提议道：“姐姐，我给你弄一个收款码吧？你先用着，等你有手机了，我就把钱给你转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闰辰子笑，“姐姐，你不怕我骗你钱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不像需要骗钱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闰辰子听闻又笑了，道：“姐姐，我明天早上给你收款码，明天见。”他对李绾幼挥着手，面向李绾幼往后跑着，等李绾幼的三轮车开到前面去了，他才转身迈步跑开。

    李绾幼停了下来，扭头看着闰辰子的背影。

    片刻后，三轮车重新驶动，速度变得快了起来，消失在白杨大道上。

    回到家就听见吴韵夕明显压低了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，李绾幼见怪不怪地换鞋去浴室洗澡，然后回房间关上门，把那一丝细弱的哭声隔绝在了门外。

    早上6点，李绾幼直觉到什么，突然睁开眼，然后看见了刚走进她房间的吴韵夕。吴韵夕那张脸在眼前放大，像是来索命的黑白无常，李绾幼立刻清醒了大半，皱起眉撑着身体从被窝里坐了起来，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，“你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吴韵夕眼睛红肿，显然是哭了一夜。她脸色差得像是被从地府里面捞出来的鬼魂一般。“李绾幼，恩许不想看到我去接送她，你现在起来，你和她一起…”吴韵夕像是顾及到什么，摇了摇头，道：“你别和她一起，你先去她校门口等着，看她有没有安全到达学校，然后晚上跟在她后面一起回家。你在她学校外面摆摊，不要让她同学知道你跟恩许是什么关系了。”

    李绾幼下了床看着吴韵夕往外走，吴韵夕以为她答应了，低头抹着眼泪也往外面走，等她走出了房门，李绾幼突然伸手关了门，“咔哒”一声把房门反锁上了，然后返回床上继续睡觉。

    吴韵夕在外面气得脸色发紫，差点背过气去。

    她走进厨房为李恩许准备早餐，拿着鸡蛋的手还在气得发颤，嘴唇紧紧抿着，一张脸惨无人色。如果这时候有人从玻璃外面看见她这张脸，当下就会被吓得魂飞魄散。

    6点半的时候李恩许吃了早餐走出家门。

    吴韵夕焦急不安地站在门口目送女儿，等电梯合上了她又跑进家里扒在玻璃上望着楼下，直到看不见女儿的身影了，吴韵夕一蹬脚扭头看向李绾幼的房门，她走过去气冲冲地喊道：“你上辈子困死的吧？还不知道起来？都几点了！”她说着上前把门敲得“咚咚”响。

    吴韵夕足足敲了10分钟，里面仍然纹丝不动，她气得坐到餐桌上低声哭了起来。七点的时候李博勇出门上班，路过客厅看见吴韵夕那张脸，他心一沉，飞速地漫过一丝恐惧，只觉得肩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，自己随时都会被碾成碎渣。吴韵夕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看着他，他默默无言地低头换鞋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李绾幼的门突然开了，她像是记起了什么，一副刚睡醒的模样，头发凌乱跑向门口，踩上鞋就出去了。

    李博勇正在等电梯，回头看见是李绾幼追了出来，他叹道：“幼幼，你不用起这么早的，摆摊嘛时间放宽裕一点，不用太累。”

    “我早上约了人。”李绾幼微微喘气说道。

    李博勇点点头，两人走进电梯，他又说道：“你开那个三轮车要小心一点，外面车流大，要注意安全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电梯里陷入了沉默。

    李绾幼一出电梯就跑向停放三轮车的地方，熟练地掉头开走了。

    李博勇望着驶远的三轮车嘴角微微一动。幼幼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伶俐，这个三轮车自己只教过她一次，她现在已经开得风生水起了。想到她在本该上学的年纪去校外摆摊，李博勇的眼角眉梢搭了下来，这几年他老得飞快，脸上爬满了细纹，并且总是无意识地露出发愁的表情。

    恒远高校门口一片空旷，行人稀少，李绾幼把车停下，有些意外地看着前方。

    闰辰子站在校门口，双肩包斜斜地背在一侧肩头上，似乎已在那里等了许久。

    李绾幼下车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闰辰子把收款码递给她，笑着道：“姐姐，我为了等你可迟到了，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，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？”

    李绾幼接过收款码，看着他顿了一下，道：“李绾幼。”

    “李绾幼，再见。”闰辰子笑了起来，往校内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