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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歹人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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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他是最忘不掉当年龙虎山的繁华盛世的,表面上装的那么放达,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,可到如今还在苦苦筹谋的,恐怕也就只有他了。

    “当初不是没有风光过,‘龙虎十三剑’里顶尖儿的人物,人称天师道‘第一知客’,圆明天师的左膀右臂,想来当时‘嘉宾’一剑,放之于天下,也可震慑南北吧?可惜他当时是不懂得谋略,只怕也是因为不屑,大祸瞬息而至,却没嗅出半点味道,他总觉得难辞其咎。现在天师道零落成这样,也没人会埋怨他了,只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。

    “眼看着故旧一个个倒下,师门复兴无望,他该是心痛如绞,才自坑了佩剑吧?然后干脆娶妻生子,自埋于声色之中。苦的却是我娘亲,她没得到过我父亲一丁点的爱,不过是被当做一个欲图韬晦的工具。她一个老官绅的掌珠,从小学的是女德女贞,嫁了这样的人也只能认自己命苦,生我没多久便郁郁而终。

    “我要是个男子,他必定欣喜,虽然他未必会当做一个子嗣看待——他本是羽化出尘之人,又怎么会在乎什么子嗣?可我又偏偏是个女子,打乱了他多少苦心孤诣的谋划。有几年他逼着我拼命的修行,后来许是看得淡了,又或另有打算,便不再如此逼我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,也不一定是那个岚徽的头。”弥越裳看着一丝青炎看的出神,讲话也讲得出了神,“我只是想要一个够分量的人头,拿给他看,要他知道即使是女子也有其价值的。华山不是就出了一个‘林婉’吗?难道龙虎山就不能出一个?”

    她扭过头对着子杞一笑,笑容里却疏无多少快乐的意味,“不过我呀,比那个林婉可差得远了,也难怪我爹不想再等了。”

    那笑容像一只大锤砸中了子杞,他觉得胸口猛然一窒,紧接着又一惑——不肯再等?再等什么?该是有好大的一团事情她没有讲,他要问个清楚。

    恰逢这时,脚下忽然一震,连雾气都被搅得混乱起来。两人对望一眼,各自迷惑不已。

    “是外面出岔子了!”弥越裳霍然而起,脸上又变成了那万事不惊的模样,子杞只觉心里一空,手上也是一凉,似乎和她刚挂上的一点牵绊,忽地就这么被生生斩断。

    雾气忽然搅动起来,如同飓风下涌动的海潮,那雾里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翻腾。这手搅动片刻忽又一静,这静就静出了节奏,像是口技艺人开场前的一下牙板,满场寂然。然后雾气再动,这动静转换足有三次——牙板三响,好戏开场。

    眼前一花,两人只觉周身雾气忽地凝实了,要把两人硬推出去。这时候才真有点感觉是在什么东西的肚子里头,想是这东西忽然坏了胃口,要把进肚的食物往外吐了。下一刻,两人只觉眼前景物颠倒,齐齐跌坐在地——是真正的地,灰岩黄土的实地。

    天光大亮,子杞的眼睛一时受不了,闭上了眼睛还要举手遮挡。身边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,还有一丝血腥气萦在鼻端。等他适应了光线的强度,缓缓睁眼,才看出是在一个山洞洞口,其实光线并不强。山洞里,岚徽斜靠在一面山壁上,闭着双眼面色沉静静的,右手捂着肋骨下一寸的地方,血顺着指缝汩汩的往外流。许是光线暗淡的缘故,子杞瞧那血乌沉暗哑,似比普通的血多了一点灰色。

    那只刚吐出人的夜沼兽恹恹的蹲在他身边,那层雾气散了,子杞才发现,它原来长着一只豹头。

    弥越裳早缓过来了,正站在岚徽身前,冷冰冰的打量着他,哂笑道:“这是遇上谁了,好端端的,怎么落到这般模样?”

    岚徽缓缓睁开眼睛,眼里藏着一丝愤懑,他口气却依然平静。“你们中原人果然个个奸猾无比,连笑里藏刀这等事也干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你见识浅,还有更厉害的你没见着呢!这么点伤,不够你交个学费的。”

    子杞走近些看他伤势,才觉出严重来。那伤口不大,想来也不过一寸多宽,被他两指按住。但那伤必定很深,看位置恐怕已伤及肝脏了。这还不算,最要紧的,是那血竟似止不住,已染红了他半边黑衣。

    “这是何人所伤?这龙虎山下按理都是诸道宗的门人,你不是和他们份属同盟吗?怎么还会有伤你之人?”

    “同盟?只怕人家未见得把他当做同盟吧?”弥越裳深知诸道嘴脸,稍加揣测便猜出了六七分,“天下滔滔,皆为利往。你可曾听过所谓‘巴人之髑,巫人之血’的话?这两样东西在修道人眼里,只怕其价值不在妖兽的内丹之下。”

    岚徽坐在一隅暗自运气,想要封住伤口。他表面上虽然平静,其实心中也着实深悔。他是顶着一众族人的反对,独自进了这中原之地的。他是这一代的‘云楚大巫’,从小就听说了天师道当年的欺辱,自觉当为族人讨回公道。

    临出云梦泽之前,族中长老见劝阻不住,便叮咛他切切不可信任中原人。他这次出来,带着奇兽‘夜沼’,此兽有吞云化雾之能,可将他隐于浓雾之中,不见行迹。在龙虎山下,他从不与旁人照面,时时与夜沼兽为伴,提防之心极重,也算挡住了那些觊觎之心。

    在那高*岗下,一番苦心筹谋,总算把那两人装进了夜沼兽肚子。可这时他才想起,夜沼兽一旦吞了人,就失去了化雾的能力,再不能溶为一团黑雾,而只能维持在实体的兽形。他本想躲在深山里,把那女子的事情料理清楚,因此也不愿远离了龙虎山区。另外,他心里毕竟还存着些侥幸,他和那一干围山的道人总还都是天师道共同的敌人,就算厌视他是一介巫人,也不至于就真的加害于他吧?

    可不料就真有人有这么灵的鼻子,须臾间就辍上了他的尾巴。少了夜沼兽的藏行之力,他实在无力与灵觉敏锐、行动迅速的剑仙多做周旋。

    那几人起先见了,不也称兄道弟,一副推心置腹模样吗?听说他是孤骑千里,共襄这围困天师道的盛举,不也一个个连称“高义”吗?又听说他在昨日,竟擒下鹿鸣居士的掌上明珠,不更是大叫快哉,都深表佩服吗?他虽然不敢轻易相信了这几人,可又如何能想到,这些中原人翻脸比翻书还快,笑脸背后,竟然陡现短匕!

    “追兵就在不远,我布的疑阵拖延不了多久。你俩若和他们照面,只怕也没甚好处,还是各自逃命去吧。”巫人的血脉里蕴含着先祖的传承,每一滴血对他们来说都很珍贵,岚徽眼神虚浮,再流上一阵,只怕要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弥越裳轻“呵”了一声,忽然蹲下身子,笑盈盈的看着岚徽,说道:“良心发现啊?真是难得!你就不怕我们俩也是一般的无耻中原人,放了你的血据为己有?你可别忘啦,我之前还要割了你的头呢!”

    岚徽垂着眼帘,他的睫毛竟是又黑又长,翘翘的支在眼前,只听他说:“那也任凭你。那公子好歹曾胜我一场,就是真的割了我的脑袋,也强似便宜了外面那几人!”

    弥越裳叉着腰,一边做个割头的架势,一边笑道:“好哇!那我就笑纳了。”

    “弥姑娘,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开玩笑!”子杞实在看不过去,过来拉开了弥越裳。弥越裳也不着恼,反而坐到一边,去逗弄那只夜沼兽,伸出水葱一样的纤指,要去摸它的额头。那夜沼兽却似对她深怀敌意,冲她呲着牙齿,却吓不退她,只得闭了眼睛向后躲。

    子杞蹲下去,硬拉开了岚徽按着伤口的手,细心查看。他看了一阵,皱眉说道:“那伤你之人,武器上带着极重的锐金之气,若想止血,必须先把这锐金之气拔掉,这可得借重烈火之力了。”

    岚徽不懂的五行之理,也不知他说得对不对,只恹恹的说道:“我劝你们快走。”

    子杞却不理他,只对着弥越裳问道:“你有没有烈火符之类的东西?”

    弥越裳似乎早有准备,随手扔给他一张符箓,“喏,我只有这张二阶的‘明炎符’,若用鲜血引符,威力也算可观。”

    子杞接过符箓,想了一想,竟用手指在岚徽伤口旁醮了一点血涂在符上。另一手点起一道青炎,点燃那道染血的符箓,烧得纸符和上面的血化成了一缕轻烟。‘明炎符’一待燃尽,忽地腾出一蓬深红色的火焰,子杞连忙捧在双手间,压成了碗口大小。

    他揭开伤口上的黑衣,对岚徽说了句“忍着些”,猛将手心里扣着的火焰按上那伤口。只听得一阵兹兹声响,那伤口处一圈的皮肤都被烧得碳化起黑。岚徽骤遇剧痛,竟能咬紧牙关不叫,他脸色本来就极白,这时更是不见一丝血色。

    子杞双指在伤口上虚虚一夹,又把那团火焰夹了出来,却见火焰中已多了一道金白之色。岚徽长吐了一口气,轻轻擦掉了头顶的冷汗。他已觉出伤口处已不再流血,虽然身体仍旧虚弱,却知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。

    弥越裳终于够上了夜沼兽的额头,夜沼兽还在往后一缩一缩的,却没再冲她呲牙,似乎也颇享受她的抚摸。

    “他们发现这儿了,四个人或者五个人,就在四里之外。——呵呵,呵呵!”她按住了那夜沼兽的鼻子,惹得它冲手心里连喷几下热气,逗得她咯咯发笑。

    “是五个。”岚徽不再劝他们走,知道现在走也晚了。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子杞,眼神里难得的有了一丝激动的情绪,那分明是要与眼前二人相携而战,顺带报还一匕之仇!

    子杞却在他手臂上一按,笑道:“你这样子,还要逞能?且来看看我中原仙家的手段!”

    他不是说大话,之前站在山洞口上,就打量了四下形势,心中筹谋御敌之策。子杞别的不敢自夸,于布阵之术却有几分自信,这山洞本来就位于高势占了地利,若能布一妥帖阵法在洞口,便可起到一夫当关的效果。

    可惜他想布阵却少材料,嘴里低声把几样没有的东西一一念来,琢磨着用什么已有的来代替。不想他念上一样,弥越裳便随手抛给他一样,什么风天石,什么枭兽骨,七八件下来竟被她整治的一件不差,惹得另两人都翻起一双白眼看她。

    弥越裳横了子杞一眼,佯怒道:“翻什么白眼?我一个人下山,自然要准备的周全些,有什么大惊小怪的?还有更奇怪的的东西呢!”

    子杞一边在洞口处写写画画,一边回头说道:“这里是‘天风垢’的格局,以一阴而承五阳。这个山洞上承万仞之山,正好是在‘初六’之爻上,是‘壮女’之卦。弥姑娘,这里只有你一个娇小姐,待会儿却要你来主阵了。”

    弥越裳家学渊源,易经也是背熟了的,连忙嚷道:“这卦不好,这卦不好!卦象不好,周易解得更不好!一阴五阳怎么了,凭什么就是‘一女遇五男’之象?再说,一个弱女子竟被众男压……压在下边,已经是够苦的了,凭什么还说她是个‘勿娶之妇’,是个‘淫媾之女’?这分明是在诋毁女人!”

    子杞笑眼看着她发脾气,却莫名的感觉一阵喜乐,只因为,她那蹙眉与嗔怒里,仿佛有些以往不曾显露的……女人味儿。

    那一刻,仿佛仙子降下云端,不再如此的遥不可及。

    岚徽口中的五人现在有四个走在一起,踢踏着碎石和草叶,步履悠闲,像是踏青的游者。他们不是在故作轻松,只因为他们要捉的人已在瓮中,不需再多费心神。

    四人穿着样式一致的紫袍,显然出自同一宗派。走在最前的一人身材伟岸,高出身后三人半个头,气势也别三人高出一块。他袖口上各绣一颗拳头大小的太阳纹,太阳中间则有一只金乌的侧身剪影。两外三人袖口处绣的却是一轮弯月,月中是一只玉兔。

    为首的伟岸男子忽然停住,望着前面一座山峰,微微皱眉。那一片山林在旁人眼中全无奇异之处,却逃不过这几人眼神。他身后的三人显然也看出蹊跷来,其中一个麻脸汉子憋着嘴冷笑道:“垂死挣扎!”

    最早碰上岚徽的正是这人,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托住岚徽,暗中又召集了几位同门。谁知道这个巫人这么好糊弄,轻易地就能暗算成功。他现在已有些后悔招来这些同门了,不过还是快点完事的好,以免夜长梦多,背后暗算的事儿传出去可不好听。

    伟岸男子却扬起手,指着那座山峰说:“这山体的阳气竟然违背常理,从山顶汇入山下,显然是有人以阵法为之。那骑豹的蛮子定然不会这一手,看来是另有高人。”

    这四人出身于楼观别院,最为精善的便是望气之术。

    话说这楼观派位于终南山上,可说是中原道教中创立极早的一个门派。当年老子骑牛西去,周朝的西关守令尹喜遥遥的就望见了一股紫气东来,从潼关走出一百里来迎老子,因此被老子传了五千字道德经。后来这尹喜放弃官爵,上终南山建了一座楼观,整日吞吐日月精华,修成了神仙之体。待他羽化登仙之后,他的门人便在终南山建立了楼观派。

    中原道教虽然各宗无不奉道德经为圭臬,然而说起来楼观派还是第一正朔。楼观派中另有一个别院,修得却是尹喜留下来的《关令九篇》,当年尹喜还是个凡人时就能望见千里之外的紫气,因此修行这《关令九篇》的人,望气之术堪称宇内无双。

    也正是因为这望气之术,这几人才如此悠闲,不惧岚徽逃跑,他们的本事虽然不如老祖宗尹喜,十里之内明察秋毫之末却也不在话下。

    “老大,穷操什么心!丘老二一向喜欢单干,他不是快我们一步吗?有没有高人,等他会过了,自见分晓。”袖口秀一颗玉兔弯月的山羊胡子阴测测的笑着,正恶毒的想象着高他几头的“丘老二”碰一鼻子灰的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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