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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 呕血方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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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月过中天时,冒襄才推门走进自己的屋子。

    他的屋子和陆子杞现在住的那间比邻,是同样的格局。平实的小竹舍,推门进去一道窄窄的走廊,入眼是半展屏风,绕过屏风便是一间小客厅,可容下三五人聚会。局面虽然小些,但颇有点山穷水复的味道。屏风后有一扇小门,连着他的卧房,一床榻一桌几一书柜,简陋的居室,同时也是他的书房。

    屋外还有一个小院子,象征式的用齐腰高的竹栅围住,若种些花花草草,春来秋往时也能增添一番风景。可惜冒襄半点不懂风情,懒得经营这些调调。

    这两间竹舍远离正府恢宏的楼阁,独自建在一段山坡上,虽然简陋,远远看去却有几分袅娜的仙气,正该是修仙人的住处。

    冒襄修行整日,只觉浑身欲散。他却不能像寻常人般倒床上就睡,不然一天修行尽毁,恐怕要不进反退。他在香炉里填了两颗龙津香,待香力全然透出来时,便要借着它打坐回气。

    桌几上摆着一只食盒,下面压着一张便签。食盒里的饭菜早已冷透了,他不过略吃几口而已。这段日子吃的越来越少,有时整日不食反而精神健硕,这是到了辟谷废食的征兆。这些人间烟火与他已无多大用处,反而会增添体内的沉渣。吃饭已变成一种习惯,而不再是需求。

    虽然吃的不多,可食盒里的一盏素酒却被他喝的精光。这酒是用水果酿出来的,本来没有多少酒精,又搀着淡淡的甜味,软糯上口。冒襄酒量极浅,这样的淡酒下肚,脸上就现出一抹红来,头也微晕。

    一盏淡酒喝干,冒襄抽出那张便签,却是子杞帮那女子带的话。他见已过了子时三刻,反正已这么晚了,不如做一个时辰功课,再去灵宝观。

    这时龙津香的香力已完全散出来,满屋子尽是这股清淡优雅的香气。冒襄在床下拉出个蒲垫,盘坐在上面,手中结印,缓缓入定而去。

    夜凉如水,龙津香气被这凉气一浸,越发显得孤高清华。更漏响了三次,已是丑时正中。

    静坐中的冒襄双耳忽然一竖,似开似合的双眼中闪过一道流光。屋外有一道比野猫还轻的脚步声向他的院子靠近,他的听觉在打坐时极为敏锐,又是在寂夜里,这阵极轻的脚步声在他耳里不啻于响雷。

    那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下,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钻进冒襄耳里:“冒师兄可睡下了?小弟厚颜,又来叨扰啦!”

    冒襄冷哼一声,穿窗而出,长身立在小院里,淡淡说道:“卢师兄屡败屡战,当真是锲而不舍,也算勇气可嘉。”他右手向身边一引,做了个请得动作,说道:“且入院来。”

    站在院子外面的是个极胖的道士,那人本来便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,再加上天生的娃娃脸,满月似的一张圆盆脸竟然异常可爱。他个子不高,那腰围看起来,却似乎还大过身高!旁人穿上宽大的道袍必然显得松松垮垮,可他身上的那件却被撑得圆鼓鼓的,尤其是肚子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,真不知他是怎么穿上去的。

    胖道士向冒襄一扬手,道了声:“恭敬不如从命。”举步跨进了院子。

    道士体型虽胖,身手却半点不笨重。只见足下轻轻一点,不惊片尘,已越过了齐腰高的木栅,恰如乳燕投林。若非他那体型实在夸张,还真有点美感。他鼻子翕动两下,还拿蒲扇似的大手扇了两下,皱着眉问道:“冒师兄刚喝过酒?”

    冒襄微微点头,胖道士眉头皱的更深,叹道:“醉后打坐,可最是损神败功呀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半盏淡酒罢了。我修行法门自有不同,卢师兄且顾自己吧。”冒襄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,才说道:“今夜又怎么说?我可还有旁的事儿呢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照旧!”胖道士压着嗓子叫道。他的脸因为兴奋而微微变形,眼睛也熠熠发光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说道:“小弟也不是厚颜无耻的人,几次三番来叨扰师兄,实在是情非得已啊。这些日子来天天能看到西云峰上紫光隆隆,师兄紫雷印大成之日可期,小弟怎能不焦心?现在已不是对手,等师兄功成时,小弟怕是连挑战的资格都没有了。哎,小弟也是有自知之明的,不求一胜,但求痛快淋漓!”

    冒襄问道:“还是比手诀?”

    “比手诀,比剑术,比符箓,比卦术,比法印,总之是尽出所学,各凭本事!”

    胖道士再不压抑自己的声线,这几句豪气冲天的话被他高喝出来,让他那张娃娃脸平添了几分绿林好汉的狂气。

    如今是丑时尾了,眼见着东方已隐隐约约现出一丝白线,胖道士这一嗓子不易于撕破寂静的一记长音,不知扰了多少人的好梦。而第一个被吵醒的,当然是冒襄的紧邻。

    子杞想了一晚的心事,到三更迷迷糊糊刚睡下,便听到窗外一声嚎叫,顿时把睡意都吓跑了。睡梦里,也没听清说的什么,以为是围山的群道杀上山来,浑身打个激灵。扒开窗户一看,便见得隔壁院子里炫光炸飞,好一场打斗。

    小院子外罩住了一层浅灰色的膜,任里面的炫光看似多么不可一世,撞在了这张膜上,也就擦出那么一小溜儿的光焰,然后“噗”的灭了。乍明乍暗里,子杞看到两个人一边移动,一边对峙着。那院子能有多大?也只够那两人左左右右的兜圈子而已。

    握着长剑的那个像是冒襄,藏锋已出了鞘,寒光峥然,好似一泓冷冽的秋水,分明是锋芒毕露,哪里有“藏锋”的样子?他现在所施的剑法子杞不认得,不像他在长白山上用的剑法,也不像他师父折铁的路子。那剑法风行雷动,又绵绵密密似有无穷后招,子杞看了许久,竟没有看出一招重复。

    和他对峙的胖子却持了一把短剑,恐怕是类似鱼肠一样的匕首,剑身上黑漆漆的,只在与藏锋对撞的时候才显露出行迹。胖子身法出奇的灵动,打法也极为凶悍,全是近身缠斗的路数。配合上那把短剑,真是凶险到了极处。

    这两人可不只比剑术,左手都藏在身后,瞎鼓捣着呢!若是一时不察,着了对方暗算,势必大败亏输。子杞对手诀的认识,大概只限于祈雨或布阵之类,没有多少底子,因此看不出这两人斗法的精妙之处。

    道家的手诀,从东汉发展至今,可称得上博大精深。练到高深处,勾连天地,化万物之气为己用,实在有鬼神不测之机。密宗手印体系流入中土后,亦为道门吸收,取其要旨,使道家手诀更上层楼。

    这两人一面腾挪斗剑,一面感应方位时刻,或依九宫,或依八卦,或凭天干,或凭地支。并在瞬息之间测算出,与当前时辰方位相应和的手诀,以期发挥最大的威力。天地之气随方位不同、时刻不同而瞬息变化,手诀的精微之处,便是引天地之气为己用,因此必须要测算精准,才能事半功倍。

    这两人在龙虎山后辈里,都可算是手印的大行家。尤其那胖道士,得意的手诀叫做“紫薇天斗决”,能引星斗之气,化为攻敌的利刃。此手诀尤其在星光湛然时,威力更胜。他手上印法一息数变,引来数道星辰之力,化作无形之罡,对冒襄几度冲折。

    冒襄所施的手诀却不过是普通的“五行诀”,深秋里肃金之气最盛,他将金气渡在剑身上,藏锋剑便越发的寒气凛然,锋锐无铸。这是要以剑法上的堂堂正正之势,破掉胖道士的一身杂学。

    虽然小院外有一层阵法挡住了两人斗法时散佚的劲气,但两人打斗时散发出来的那股沛然冲霄的气息,却是挡不住的。现在龙虎山山里山外,可谓卧虎藏龙,这股气息在这群人的感知中不啻于暗夜中一把熊熊的火炬。

    龙虎山九十九峰之一,云蒸峰,灵宝观中。一位俗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安坐椅上,面前摆放着一张棋枰,对面的一把椅子却是空的。他正手捻黑子,对着半幅棋局沉思不已,忽然放下棋子,望向天师府方向,摇头苦笑道:“好个冷面二郎!我等他一夜,来下完他师父剩下的这残局,他却和卢小胖纠缠上了。”

    另一个无名峰头,一座山洞里。一位头发全白的道士正盘膝而坐,却忽然睁开眼睛,他怔了半响,才似无奈的摇摇头。他已没了打坐的心情,却从怀里掏出一张年代久远的绸布片子,细细摩挲起来。

    再说天师府里一座幽僻庭院,一座矮殿。殿上悬一匾额,上有古篆字“凿心殿”三字,一个皂衣青年安坐在房中。房里一盏油灯如豆,摇曳出斑斑鬼影。青年周身一圈外的地板上贴了许多符箓,又被些刻在石板上的纹路勾连在一起,形成了一个三丈方圆、布满静室的法阵。而他本人,就坐在法阵中央。胖道士喝声初响时,他一双飞眉猛然扬起,双眼中尽是倨傲之色。他伸出右手,发出一缕指力,碰上了那法阵,却顷刻间化了个干净,如是者再三。他长叹一声,方才作罢。

    另一座离龙虎山不远的小峰头上,一个身材瘦削的道士当风而坐,窄目平腮,一脸凶戾之色。他坐在悬崖边上,两只膝盖都悬在崖外半空中,却面不改色。膝上横着一把合鞘宝剑,一闪一闪的发出幽暗红光,甚是诡异。他身后却摊了几只破开膛子的虎豹,鲜血内脏流满一地,伤口犬牙交错,仿佛是被巨大的肉食动物撕裂开来。他冷笑着自语道:“小鸟儿长硬了翅膀,飞下山时,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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